入中论自释 59

汝宗如何?

对方说:你们立的宗义是怎样的?

实事师说,我们立的实有因果已经被你们破除,那你们是如何建立因果关系的呢?

颂曰:

此二如幻我无失 世间诸法亦得有

回答有两层:一、因和果这二法如幻,并非实有,所以我宗毫无过失。既然是如幻,真实中了不可得,也就没有因和果合与不合的情况。如果是两个实法,那它们必然落在合与不合两种情况中。但我宗承许因和果都是无自性法,根本得不到。既然不可得,哪里会有这两个法的分离或和合呢?也就是说,对于存在的两个法,才能说它们是合一或者分离,既然得不到,怎么能说相合或者不合呢?所以我宗没有过失。

二、正是由于胜义中无有,所以世俗妄识前有如幻的缘起显现,因此我宗安立从幻因生幻果,而不必观察合与不合。

总之,以诸法是空性故,名言中的一切都可以安立。如果诸法实有,那以因果为代表的任何建立就都不合理了。换句话说,承许诸法是空性的话,世俗中的一切建立全都合理;如果承许诸法实有,那任何名言都无从安立了。

若如他宗,能生所生是有自性,则于彼上此观察转。若如我宗,诸法皆由颠倒遍计而生,自性不生,如同幻事。虽无自性,然是分别境界,如眩翳人所见毛轮,于彼法上不可思惟。故我无有所说过失。

“若如他宗,能生所生是有自性,则于彼上此观察转”,如果像其他实事宗那样,承许能生的因和所生的果都有自性,都是实法,在这种前提下,以上合与不合的观察就可以进行。意思就是,因和果二法实有的缘故,要么是一性,要么是他性,这样就只能是相合而生或者不合而生。但经过观察,合与不合都无法成立,这就破掉了实事宗承许因果是实法的建立。同时说明,如果承许实法,那名言中的一切建立就都无从进行。

“若如我宗,诸法皆由颠倒遍计而生,自性不生,如同幻事”,如果按我们空性宗的承许,诸法都是由颠倒遍计而生,真实中自性不生,如同幻变的事物那样。虽然在观众的错乱识前,似乎有空中的象马等,但真实中并没有自性的象马产生。

“虽无自性,然是分别境界,如眩翳人所见毛轮,于彼法上不可思惟”,这样的话,虽然真实中无自性,然而它成为分别识的境界,就像眩翳人所见的毛发等那样。毛发等虽然真实中了无自性,丝毫不可得,但仍然成为眩翳人眼前的错乱境。因此,对于真实中了无自性,显现如毛发般的因果法,不应该思维合与不合等。

“故我无有所说过失”,所以,我宗没有以上所说的过失。这就知道,承许因果是实法的话,就会招来以上观察所说的过失。但由于我宗承许诸法无自性,离一切戏论,所以无可言说,不可思议,也因此,以上针对因果实法做的合与不合的观察,没办法在这上面运转。

世间不观察所立诸法,亦皆得有,故一切皆成。

从世俗的范畴来说,世间不观察所安立的名言诸法,也都能承许为有,所以一切缘起假法都能成立。

此中他作难云:如观因果为合而生?为不合生?汝亦同犯。颂曰:

能破所破合不合 此过于汝宁非有

这里对方发难说:就如同你们观察因果是相合而生或不合而生那样,你们也犯了同样的过失。

颂文说:能破和所破是相合而破还是不相合而破呢?这么观察的时候,相合也不能破,不相合也不能破,这种过失你宗难道没有吗?既然“破”安立不了,那你宗的能破就破不了我宗的所破,所以我宗安立的因果法就可以成立了。

若谓能破与所破相合而破,过失如前。若谓不合,过亦同前。离此二外,亦无第三可计。如是汝之能破,非有破除所破之功能,由汝能破反被他破,故因果法亦即成立。

这里对方如法炮制,对我宗的“遮破”发难说:你们的遮破是能破与所破相合而破,还是不相合而破?如果承许能破与所破相合而破,就会有前面对我宗说的过失,能破和所破成了一个,这上面分不出两个法,所以破不了。如果说二者是不相合而破,过失也跟前面一样,能破与所破是他性,既然能破不破除其他的所破,同样也不能破除这个所破,同样是他性故。离开了相合和不相合的情况外,再没有第三种情况。如此一来,你的能破就不具有破除所破的功能,意思是无法安立你的能破能够破除所破。这样的话,你的能破反而被别人破掉了。由此,我宗说的因果法还是可以成立的。

是故颂曰:

汝语唯坏汝自宗 故汝不能破所破

所以说:你们这种说法唯一会破坏你的自宗,所以你们不能破除别宗的所破。

复次颂曰:

自语同犯似能破 无理而谤一切法

故汝非是善士许 汝是无宗破法人

其次,你宗的语言也同样犯了相似能破的过失。像这样,你以相似能破,没有正理地诽谤一切因果等法,这种做法并不是善士所赞许的。而且,你们没有自宗,专门破坏别人的宗,所以你是无宗破法人。

此中自语同犯如前已说。

颂中第一句说的“自语同犯”的过失前面已经说了。

意思就是,你宗指出我宗“以能生无法生所生”的过失,其实,你自己也同样犯了“以能破无法破所破”的过失。就像前面说的,观察能破与所破相合和不合都无法成立。

无理而谤一切法者,汝言:同是不合故非能生。此有何理?如磁石不合,唯于可能处乃吸引铁,非吸一切。如眼不合,唯见可能处之色,非见一切。如是因虽不合而生果,要可能者乃生,非生一切不合者。

第二句,“无理而谤一切法”,前面你们说到,如果是因和果不相合而生果,那既然因能生与因不相合的他性的果,也就能生一切与因不相合的他性的非果。同样是不相合的他性,因不能生非果的缘故,也就不能生果,或者说不是果的能生,你这么说有什么道理呢?意思是这种说法根本不合理。因为,虽然都是与因不相合的他性法,但是否能由因而生,这上面还是有差别的。也就是说,虽然因能生与自身不合的果,但并不代表能生一切与自身不合的法。

举例说明,“如磁石不合,唯于可能处乃吸引铁,非吸一切”,比如,磁石和它之外的铁屑不相合,然而磁石唯一在可能的范围里才吸引铁屑,不会吸引它之外的一切铁屑。“如眼不合,唯见可能处之色,非见一切”,又比如,眼根与眼外的色法不合,但它也仅仅在特定条件下,可以见到一定范围内的色法,而不是见一切色。意思就是,不会因为眼根能见眼外不相合的部分色法,就说明眼根能见一切不相合的色法,这里还是有一定的限制条件。

“如是因虽不合而生果,要可能者乃生,非生一切不合者”,像这样,虽然是因和果不相合而生果,但需要是可生的果才能从中生起,并不是因能生一切与自身不相合的法。所以不会有你宗所说,应成此因生一切的过失。

如是全无正理谤一切法,故汝非是善士之所许可。

像这样,你宗根本没有正确的理由,而诽谤一切因果法无自性,所以你宗不是善士所许可的。

复次汝是破法人,不立自宗唯破他宗者,名破法人。汝之观察无自宗,唯破他宗故。

而且,你就是一个破法人。不安立自宗,自己没有任何承许,专门把别人立的宗破掉,就叫做“破法人”。你的观察没有自宗,唯独破除他宗的缘故,所以是破法人。

为答此难。颂曰:

前说能破与所破 为合不合诸过失

谁定有宗乃有过 我无此宗故无失

为了回答对方的问难,中观师以颂说道:前面说的能破与所破相合或不合都有诸多过失,这是谁承许诸法有固定的自性或诸法谛实才会遭到的,而我们根本不立有自性宗,所以没有这种过失。

换句话说,以能破与所破相合和不合的推察方式,是针对承许能破与所破有自性而说的。意思就是,二者有自性才能说合或不合,也就是有两个实法,才能说二者是合而为一,还是分开为二。如果是无自性,两法都找不到,哪里有它们的合与不合呢?就像要有两个人,才能说他们相合或者不合,连两个人都没有的话,怎么会有他们的合或不合呢?

汝云:“自语同犯似能破。”此于我宗不同犯过。何以故?以我宗中,能破所破合亦不破,能破所破不合亦不破,以能破所破俱无自性故,是故不应思惟合与不合。

你们驳斥说:“你宗的语言也同样犯了相似能破的过失。”意思是,对方认为,你们中观师以能破破除所破,但你们的能破并不是真实能破(指无法破除所破)。因为,以能破破除所破必须有一种破除方式,或者能破和所破相合而破,或者二者不相合而破。然而,相合而破二者就成为一,而分不出能破和所破;如果是不相合而破,那么以能破能够破除自身之外的所破之故,也应当能破除这个所破以外的其他法,因为所破和非所破同样与能破是他性的缘故。因此,就像你宗说我们的能生不能生所生一样,你宗的能破也不能破除所破,你举出的理由也只是相似能破。既然你们破不了我宗,那么仍然按照我宗所说而成立因果法。

中观师说,你们说我宗同犯相似能破,但实际我宗并没有犯同等的过失。为什么呢?因为在我宗里,既不是能破与所破相合而破,也不是能破与所破不相合而破,以能破与所破二者都无自性的缘故,不应思维能破与所破上存在相合或者不合。像前面说的,两个有自性的法才能说是相合或者不合,但我宗的能破和所破全无自性,所以无法安立相合或不合。

如经云:“具寿须菩提,为以生法得无生得?为以无生法得无生得(“无生得”,指无生的所得或者无生之果。前一个“得”是动词,后一个“得”是名词,是所得的意思)?须菩提言:具寿舍利弗,我不许以生法得无生得,亦不许以无生法得无生得。舍利弗言:具寿须菩提,岂无得无证耶?须菩提言:具寿舍利弗,虽有得有证,然非以二相。具寿舍利弗,若得若证唯是世间名言,预流、一来、不还、阿罗汉、独觉、菩萨,亦唯世间名言,于胜义中无得无证。”

如同佛经里一段须菩提和舍利弗的对话那样,“具寿须菩提,为以生法得无生得?为以无生法得无生得?”舍利弗问:“长老须菩提,是以生法获得无生,还是以无生法获得无生呢?”意思是说,既然要得一个无生法,那就要有一个能得者,这样的话,能得者是有生的法,还是无生的法?或者说是以有生法得到无生,还是以无生法得到无生呢?

“须菩提言:具寿舍利弗,我不许以生法得无生得,亦不许以无生法得无生得。”须菩提回答说:“长老舍利弗,我不承许以有生法得无生,也不承许以无生法得无生。”

“舍利弗言:具寿须菩提,岂无得无证耶?”这时舍利弗说:“长老须菩提,你既不许以生法得,也不许以无生法得,难道这是无得无证吗?”

“须菩提言:具寿舍利弗,虽有得有证,然非以二相。”须菩提回答说:“长老舍利弗,虽然这是有得有证,然而并非以能得所得二边的方式来承许。”意思就是,如果承许有一个得者,而且它是实有的法,那它要么是有生的法,要么是无生的法。因为只要是实法,就必定落在生或无生这相对的二边当中,必须承许其中一种。换句话说,或者是以有生的实法得一个无生的实法,或者是以无生的实法得一个无生的实法。但这两种方式都不成立。因为,如果是以有生法得无生法,那既然因是有生的自性,怎么可能以“有生”的因得一个相反的“无生”的果呢?以无生法得无生法也不成立。因为既然是无生的自性,自身都无有生,怎么可能生一个果呢?

“具寿舍利弗,若得若证唯是世间名言,预流、一来、不还、阿罗汉、独觉、菩萨,亦唯世间名言,于胜义中无得无证。”长老舍利弗,所谓的得或者证,都只是世间名言。意思是胜义中无得无证,安立不了实有的得或者证,所以得和证只是随顺世间的一种说法。不仅如此,所谓的预流、一来、不还、阿罗汉等声闻四果,以及独觉果位,一到十地的大乘菩萨果等,也都只是世间名言,在胜义中无得无证,也就是并非以能所的方式,有一个得者,他得到了什么果。

此谓由犯二边过故,破以生法与无生法得。然彼二法若全无亦不应理,故不观察于世间名言,许有得证。

这里是说,由于这样承许会犯生和无生这二边过失的缘故,因此否认以生法得以及以无生法得。然而,如果说得和证这二法全然没有也不合理,因为会堕在断灭边或者无边上。所以,对于世间名言不做观察,只是随顺世间承许有得有证。

虽然我们会说,证得了无生法、得了无生法忍、悟无生等等,但这只是一种名言说法,不要认为真实有一个能得者,由他证得了实有的无生法,这样就会犯二边的过失。换句话说,如果你认许诸法实有,那它必然有固定的自性。自性有诸多的二边,这里是说不是生就是无生,不会有第三品。这样,如果是生,自身持有生的自性,就会堕在有边;如果是无生,那它就持有无生的自性,则会堕于无边。如此一来,由于它自身已经固定地住在一个性上,所以再怎么说由它得到无生,都无法安立。就像我们常说的,如果承许诸法空性,那一切名言就都可以成立;如你承许诸法实有,那任何名言就都无法安立了。

如是能破所破若合不合虽皆非有,于名言中当知能破破于所破。

像这样,在做胜义范畴里的观察时,能破与所破相合或者不合,虽然都是没有的,(意思是,胜义中能破与所破尚且不可得,哪里有二者的合与不合呢?)然而在名言的范畴里不做观察,应当知道还是可以说以能破破除所破。

复次颂曰:

如日轮有蚀等别 于影像上亦能见

日影合否皆非理 然是名言依缘生

其次颂中说:譬如日轮有被遮蔽等的差别,这种差别在水中的日轮影像上也能见到。但真实中日轮与影像相合或者不合都不合理。然而我们会说,日轮与水和合时会现日影,这就是名言中依于因缘和合而生的现相。

意思就是,诸法在真实中了不可得,但在名言中可以建立依缘而生。这里是说,在真实中,日轮和影像尚且不可得,那么二者相合或不合更是无从安立了。或者说,如果承许日轮和影像是实法,那么二者之间只有相合和不合两种情况。如果二者相合,由于都是实法的缘故,相合就成了一体,也就分不出哪个是能映现,哪个是所映现。如果二者不合,那就成了别别分开的两法,这样也应该现别的境相,为什么只现日影呢?同样与日轮是他性的缘故。

如为修饰面容故 影虽不实而有用

如是此因虽非实 能净慧面亦达宗

这里是说如幻的缘起法虽然不实有,然而却有作用。譬如为了修饰面容而照镜子,镜中当即出现了面容的影像,这是因缘和合而现的。虽然影像是观待而生,无有实法可得,然而它确实有作用,也就是可以借助镜中的影像来修饰面容。像这样,能破的因也是观待所破而立,虽然它并非实法,然而在名言中,以这种能破的因可以破除所破,也就是能够清净智慧的面容,而且会由此了达空性的宗义。

如所言影像,都无少法。观与日轮为合而生?为不合而生?虽一切种俱不应理,然由色缘现前,即有影像可见,亦能了知欲知之义。如是自性本空之能破,能破于所破。自性本空之正因,能立其所立。不犯二边过失。故言自语同犯过失,不应道理。

首先解释第一颂。譬如说到的日轮影像,完全没有一点实法。观察此影像是与日轮和合而生的,还是不和合而生呢?虽然一切情况都不合理,但由于色法的境缘现前,当即会有影像可见。也能由所现的影像了知想要知道的意义。

像这样,无自性的能破能够破除所破,自性本空的正因也能成立所立。以自性空的缘故,不犯下能和所合与不合的二边过失。意思是说,合与不合这二边的过失,都是由于承许实法而来的,然而我们说的能破是无自性的,所以由它能够破除所破;能立也是无自性的,所以由它能够建立所立。也就是说,无自性的缘故,这一切缘起都能成立。因此,你们说我们自己的语言也同样犯了二边的过失,是不合道理的。

由慧即面,故名慧面。言净慧面,谓由断除无明,令慧清净。言能者,谓见彼因有斯能力。由于假有者,以彼双关推征,不应道理。故依二边,于中观师若破若答,皆不得便。

这是解释第二颂。这里的“面”指智慧,所以叫做“慧面”。所谓“净慧面”,是说由于断除了无明,而使得智慧清净。“能”字是指,见到这个因有这种能力。也就是以能破的因能够破除戏论,以能立的因可以建立空宗。由于我们说的能立能破等都是假有,因此,你们以双关推理观察我们的能立能破等不合道理。

“双关推征”,是指从二边上推求、证明。如果承许实法,比如遮破,就可以说破的方式有相合或不合,由于合与不合都不成立,以这种双关的推理就可以破除对方的能破。但我们承许的是假有,既然是假有,哪里会有二者合而为一,或者别别分开呢?也就是没有合与不合两边。

所以,你依于二边,对于中观师无论是破还是答,都得不到机会。如果是实法,那就必然落在相对二边里。无论是哪一种推理方式,比如从体上观察,那要么是一,要么是多,这叫做“二边”。如果一和多都不成立,也就无法建立它实有。其他像是落在有无二边,能所二边等都是如此。但中观师不承许诸法实有,所以你们以同等的二边推理反破根本得不到机会。

思考题:

1、中观师是怎样建立因果关系的?为什么没有合与不合二边的过失?

2、实事师是如何以“能破所破合与不合”对中观师妨难的?中观师对此如何回答?

3、中观师是如何安立名言中以能破破除所破的?请以喻义结合的方式说明。